把“杯”伤留给自己--中国足球2002年终总结

把“杯”伤留给自己--中国足球2002年终总结

从2001年10月的十强赛大捷到2002年6月的世界杯苦旅,时间上仅仅相隔8个月,但对中国足球来说,却从天上坠落到地下,恍若隔世。

国家队,从金秋到苦夏

如果说,2002年6月是韩国、日本足球的极乐世界的话,对于中国足球就是十足的苦夏。在韩日世界杯上,韩国队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历史上第一支杀进世界杯四强的亚洲球队而震惊世界,日本队也在与比利时、俄罗斯等欧洲老牌强队大开大阖的攻伐中晋级十六强。

就这么轻轻地,日韩抓住了掉下的大馅饼,一洗各自在世界杯上的耻辱史。然而,奇迹没有降临到同样期盼奇迹的中国足球头上。出征前,阎世铎代表足协宣布了“赢一场、得一分、进一球”的递进式目标。应该说,这一目标并不离谱,C组中没有历来忌惮的欧洲及欧洲风格的球队,与哥斯达黎加和土耳其较量,即便不敢轻易言胜,打平、至少进一个球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实战进程却再次告诉人们,对中国足球愈痴情愈受伤。首战,中国队0比2完败于被认为最有可能拿分的哥斯达黎加队脚下,次战对巴西队0比4输得无话可说。末战的对手土耳其队必须净胜2球以上才能确保出线,而他们也果然在开场9分钟内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由得让人回想起当年徐根宝的国奥队、戚务生的国家队分别被韩国队、伊朗队恣意羞辱的情景。

3战3败,丢9球未进1球,自认为打进世界杯决赛圈而取得历史性突破的中国队,其世界杯“初夜”留下了历史性的空白纪录,连“进一球”这样的初始目标都未实现。与韩日相比,我们是那样孱弱。

失败早已注定。中国队在十强赛后无休止的庆功活动、商业活动中耗尽能量与智慧,国脚们再也难以展现曾经有过的骁勇和锐气。2002年甲A联赛,郑智、李金羽等边缘国脚表现远优于祁宏、李小鹏等十强赛英雄,米卢则作秀不辍,抓紧时间捞取在中国的最后一桶金。

足协也乱了方寸,世界杯备战工作始而好高务远,联系的热身对手又是阿根廷队又是法国队,在一一落空后又病急乱投医,连俱乐部队、东南亚球队也来者不拒。3月27日和4月17日是国际足联统一安排的国家队比赛日,各大洲赛场烽火连天,惟独中国队作壁上观,而5月中下旬,中国队在20天的时间内连打5场热身赛,此时距世界杯开幕不足一个星期。备战工作的紊乱、热身赛状态的低下,已经昭示着被国人万分憧憬的中国队世界杯“初夜”没有甜蜜,只会以品尝苦涩而告终。

国字号,倾倒如多米诺骨牌

然而,国字号球队的全线崩盘还只刚刚开始。3个月后,中国足球二、三线球队相继溃败。亚运会本是一项无足轻重的地区性赛事,然而由于国家队在世界杯上的成绩和精神状态与韩日邻居反差太大,加上“反黑”反出丑事一箩筐,社会各界对足球界非议极大,甚至惊动了中央领导,整个夏天,足协被迫进行“深刻反思”。在这样的背景下,原本以锻炼队伍为目的的亚运足球队领受了男队进前四、女队夺冠的军令。

不论从参赛者实力还是从赛程赛制看,要打进鸡肋般的亚运会四强并非难事。中国队从小组出线后,只要打败日本国奥就很可能获得四强乃至更高名次,而这支日本奥运队被日本媒体自己称之为垮掉的一代,且有近半主力未出征釜山。赛前,中国国奥队踌躇满志,比赛中也确实占据场面优势,却被对手一击出局。

最令人尴尬的是,沈家军的两大致命暗器,曲波的偷袭完全被对方遏制,徐亮的任意球根本无从施展——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在禁区外围犯规过!在战术素养上,日本队让我们无地自容。有一个情节不该被遗忘,在中国队大“切”小组鱼腩球队时,一旁观战的伊朗、日本两队主教练竟然不顾礼节公然宣称,中国队不可能打进四强,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并非只是傲慢。

在男足“习惯死亡”的同时,刚刚换帅重组的中国女足也被卧薪尝胆数年的朝鲜队格杀在半决赛中,丢失了垄断了十几年的亚洲冠军称号,而这已经是这支曾经创造辉煌成就、令无数百姓钟爱的光荣之旅一年来第4次被朝鲜队击败。战后,足协迟迟不愿对女足大换血的保守、短见受到广泛抨击。

雪崩还没有结束。10月下旬,亚洲19岁以下青年锦标赛暨世青赛亚洲区预选赛在西亚的多哈开战。赛前,中青队主帅王宝山“大话西游”:赢球不是问题,只是赢多赢少的问题。然而首战中国队就被叙利亚队4比2击败,次战更被越南队2比2逼平,场面之难堪令亲临现场督战的足协副主席张吉龙说出了“看了25年的中国足球,我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中国队”的话!

最终,中青队1比4输给沙特队,没有打进四强,也失去参加世青赛的资格。至此,国字号无一例外遭遇重创,浓重黑色让2001年的喜气很苍白,也很不真实。

取消升降级,无情剑刺向职业化

有太多的元素要压垮年轻的中国职业联赛,又有太多的势力在竭力抗争,2002年度甲A联赛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开始,又在同样的氛围中落幕。

3月3日,伴随着港台歌星的劲歌劲舞,极度浮华的上海滩“德比”掀开了甲A的盖头。然而,靠概念炒作营造的虚假繁荣是难以长久的。在决策者的战略构图中,世界杯、国家队始终是最大的“车”,联赛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卒”,所谓联赛为本只是说说而已。也就是说,职业联赛只能靠“生产自救”的命运早已在帷幔中钦定。为了豪赌世界杯,足协悍然决定暂停实施升降级;还是为了世界杯,足协将区区30轮联赛肢解成绵延8个月的三大块,并以此来决定是禁止还是允许球员出国踢球。

“世界杯为本”的战略让职业联赛很受伤。资料显示,在职业联赛9年的历史上,到现场看球的球迷人数走了一条弓字型曲线:1994年以1.5万人/场起步,1996年快速达到峰值2.4万人,此后便开始步入漫长的“熊市”,近两年跌幅加大,今年只有区区1.4万人,为9年来最低,所有的“金牌球市”均已作古。也就是说,在观众人数这一重要指标上,职业联赛已经从终点回到了起点。

当“球迷”这支晴雨表布满阴霾后,另一支晴雨表也开始变脸了。当初与对手殊死相争才得到甲A冠名权的百事可乐公司,在5年合同只剩下最后一年,且中超即将启动的时刻,断然宣布暂停赞助甲A联赛,而在此之前,飞利浦公司也提前中止了对足协杯的赞助合同。

按理说,像百事、飞利浦那样的跨国巨头,它们进入某个新兴市场的意图和策略与以“寻租”为主要目的的国内企业不同,注重的是抢占市场份额以享受长远的垄断收益,而不企求立马获得暴利,它们对新兴市场的种种不规范行为也有着最充分的心理准备。因此,它们在惨淡经营数年后认输退出,只能表明对这个市场长线“看空”,换句话说这个市场存在着难以治愈的顽症。

作为豪赌世界杯的一部分,世界杯后,足协向留洋潮开禁。于是,在经纪人的鼓噪下,一批又一批的中国球员人心思走。尽管西进运动是中国足球腾飞的必由之路,但中国不是那些北欧或非洲的小国,借鸡孵蛋只能当作一个辅助手段,要成为足球强国,必须有一个强大、健全的联赛基础。何况,有很多球员热切“向西”只是冲着欧元、绿卡和所谓的自由,既没有好好掂量自己的斤两,也不作慎重的选择和准备。这就出现了一种双败的局面:大多数球员折腾一番后仍然被拒之门外或束之高阁,至今真正站住脚的只有孙继海,李铁也还有变数,至于范志毅、杨晨和谢晖等人,目前滞留欧洲赛场的主要目的已经不是足球。另一方面,国内赛场球星大量外流,不仅降低了联赛水平,更让甲A品牌及其票房号召力和广告全面贬值,这是刺向甲A的又一把无形剑。

天马行空的城市英雄、人声鼎沸的赛场、纷至沓来的赞助曾是甲A联赛睥睨J联赛、K联赛的最大本钱,现在,这一基石被动摇,赖以维系的甲A还能活多久?

三强争冠,甲A为生存而自救

为了苦度不可避免的严冬,许多俱乐部在早春时节就未雨绸缪,或降低票价乃至免费入场,或提供增值服务,或将部分比赛转移到中小城市,辽宁队还举家进京发展。说起来,“德比”只是一种噱头,但不能不说也是抵抗“熊市”的积极尝试。

然而,大气候的恶劣使“救市”药方大都失效,球市该冷落的还是冷落,经营该不景气的还是不景气,球迷、赞助商和媒体该移情别恋的还是移情别恋。直至争冠悬念骤起,甲A才恢复些许生机,而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实德和“实德系”有关。当实德队高居榜首时,所有人都一声叹息,而当实德老虎打盹时,立马有人跃跃欲试,由此引出一系列故事。有人图谋抢班夺权,有人积极阻击,也有人死命保驾,还有人待价而沽,世界杯后的国内赛场就是这样上演畸形恋仇,多少夺回了一些眼球。

在正面战场,实德与国安、平安的“三国演义”跌宕起伏;在辅助战场,鲁能、大河“阻援”和“打援”的较量激起一大片的喝彩声,也溅起一大滩口水。最终,冠军仍然落到实德队囊中。但是面对这9年中的第7座冠军杯,大连人并不太爽,因为这是历年来最弱势的一个冠军,还因为由此激化的实德系纷争把大连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整个赛季实德队输5场平6场,不胜的场次为历年之最,再考虑“实德系”保驾的因素,这个冠军有点“水”,而它昔日的老对手上海足球更是直线坠落。

如果说,连沪争霸是过去8年中国职业足球的不变主题,那么这个时代已经终结,这是一个进步吗?

土教练的复活是2002甲A的又一特征,由本土教练执教的球队分别取得了第2、5、7的较好名次,基本上与洋教头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如果与前两年一度出现的洋教练任教的球队包揽前6名的情况比较,并考虑到外籍教练中不乏像彼德、涅波、勒鲁瓦和科萨等颇具国际知名度的人物,土教练这把防守反击战玩得挺漂亮。

复活源自创新。以朱广沪为代表的新一代土教练大都有留洋或师从洋教练的经历,他们年富力强、勇于创新,也较富有人格魅力。朱广沪用两年的时间,将一支年年为保级而战的问题球队打造成甲A作风最生猛、整体攻防最浑然一体的劲旅。整个赛季,平安队防守稳固又极富攻击性,失球数(21)为甲A最少,进球数(42)为甲A第4,证明朱式防反战术效果良好。

与土教练复活相辉映,球员方面也完成了更新换代。以郑智、李金羽、宋黎辉、徐云龙等为代表的中生代球员已经全面取代范志毅、郝海东等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球员。在过去十年间,“六字辈”几乎囊括了中国足坛所有荣誉,今年,25岁的李金羽获得最佳射手称号,23岁的郑智则荣膺金球奖。

不过,严格地说,中生代的接班更多的是自然规律使然,在实力上、气质上,郑智、李金羽等“七字辈”显然还不能与郝范等相提并论。最煞风景的是,人数众多的“八字辈”球员没有表现出伴随职业化改革成长所应有的独特优势,在国奥队、国青队相继蒙羞国际赛场的同时,在国内赛场,这批“新人类”尽管获得了以前不曾奢望的过多的上场机会,但却乏善可陈。这既是他们自己的失败,也让足协“每场比赛必须上两名21岁以下球员”的良苦用心泡了汤。